此情亦此生（第九章）
“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虽然只是蜀中的普通市镇，但黄龙镇的夜市也是人潮熙熙攘攘，各个摊位上的烛火宛若一条星河点缀在浓墨般的夜色中，食物的香气和嘈杂的叫卖声紧拥着街道，一片繁华。
午休后杨逍带着纪晓芙和雁儿先到镇上添购了一些日常用品，将这些东西交给随从后，又带着她们在百味斋用了晚饭，时至酉时天色渐暗，想到晓芙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清冷寂寥的峨嵋山，日子也是枯燥乏味，就提出去夜市逛逛，晓芙立刻含笑应允，兴致冲冲。
绿衣少女拉着一个淡粉色衣衫的小女孩走在前面，两人步伐轻盈如自由的鸟儿一般，杨逍跟在她们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很享受此时此刻，只要和晓芙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他都乐在其中。晓芙和雁儿时不时的在摊位前驻足挑选，只要她们面露喜爱之意杨逍就付钱买下，三五次下来晓芙倒是有些难为情，不想让杨逍再破费，杨逍直言晓芙无须在意，只要她喜欢就好，是故时间不长杨逍手里就拎了许多东西：小木雕，果脯点心，银风铃，檀木梳子…
晓芙回头看看杨逍有点愧疚，伸手去接他手中的东西，说：“杨逍我帮你拿吧。”杨逍接道：“不用了，东西也不多，你拉好雁儿就行，别让人挤到她。”雁儿这时跑过来拉上杨逍闲置的左手，又牵起晓芙的右手，笑容灿烂。晓芙虽然有点为难，但也没有拒绝，就这样一个身着白袍俊朗不凡的男子和一个清丽秀美的少女一起牵着一个乖巧可人的小女孩走在街上，来往的人们不时侧目，赞美的私语连连不断。晓芙脸色微红偷偷看了一眼杨逍，然后低下头心中生出一种不舍得情绪，她开始有些不想离开他了。
想着想着雁儿突然撒开手跑向了前面卖糖人的摊子，杨逍轻声问道：“雁儿喜欢哪一个？”雁儿指了指那个小兔子样子的，杨逍随手付了钱把糖人放到雁儿手里，又回身将一个兰花模样的糖人递给晓芙：“这个给你，我记得你小的时候也很喜欢吃。”
晓芙害羞地接过糖人，说：“你还记得啊！”杨逍嘴角带笑，目光温柔凑到她耳边说：“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如此晓芙更羞了，牵起雁儿就走了，杨逍低笑一声，就跟了上去。
又走了一段路，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后面跟着十多个随从身上都配有武器，一群人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路人都尽量远离他们，生怕惹上麻烦。这些人从杨逍身边走过之后，晓芙就见杨逍面色不愠，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杨逍沉声道：“刚才过去的是天鹰教的人，为首的那个是天微堂堂主殷野王，也是教主殷天正的儿子。”
晓芙也是惊讶，回头看了一眼，又问：“我听说天鹰教是明教的分支，那些人竟然没认出你？”
杨逍回复道：“天鹰教可不是明教的分支，当年明教大乱，殷天正就带领自己麾下的人离开了光明顶，之后自立门户当了教主。当时殷野王年纪不大，和我没见过几面，不认得我也正常。”杨逍眉头紧皱，长叹一口气继续说：“殷天正他作为明教四大护法之一，却私自另立教门，这是大罪，只不过这十多年来我一直无暇处理这件事，这次来蜀中倒是可以顺带上门拜访一番。”
看着杨逍脸上狡黠的笑意，晓芙知道他正在盘算如何对付天鹰教，虽然这是明教的内务，她没有资格过问，但还是有些担心，问杨逍：“你想要怎么做？”
杨逍也不掩饰内心的想法，直接说：“明天我就去趟天鹰教总坛让殷天正解散天鹰教，他要是不答应我就挑了天鹰教。”
晓芙一听双眼瞬间睁大，忙问道：“你的人手够吗？”
“不需要人手，我自己去就行了。”晓芙难以置信，杨逍的自负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劝道：“你胡说什么呢，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以一己之力去挑战整个教派也太不现实了。”晓芙最后语气已经焦急起来。
杨逍这时有点得意，说：“你这是担心我吗？”晓芙见他不正经的样子也是赌气撇过头丢出一句：“没有。”
杨逍也不逗她了，心里清楚这丫头是真的在担心他，停下脚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允诺般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明天我一定会回来，而且不会受伤。”晓芙凝视着杨逍的眼睛，如大海般深邃又像星辰般璀璨，心想：“杨逍这般自信，必定是有把握的，自己也不了解明教内情，现下只能相信他了。”
翌日上书“叛教者死”的幡竖立在天鹰教总坛门口，杨逍掌风一扫打飞挡在面前的天鹰教弟子和各堂主，踱步近入大殿之内和殷天正正面对峙，劝说殷天正未果之后二人便交起手来。鹰爪功虽刚猛凌厉，锐不可当，但却被杨逍轻松化解，殷天正左手被杨逍踢中，向后退出十多米才稳住身形，暗叹：“杨逍的武功竟已到如此境界，自己多年勤修鹰爪功还是无法与他匹敌。”念及昔日之情杨逍没再为难殷天正，要求他在三天之内解散天鹰教，否则自己便不会再手下留情，之后就飘然离去。
晚霞如火，群鸟归巢，竹林深处的人家灯火已明，晓芙做好晚饭却还不见杨逍归来，不安的心绪越来越沉重，完全没有食欲，就让雁儿先用饭，自己陪在她身边不时向门外张望。月上树梢雁儿已经睡下，杨逍依旧未归，晓芙有点害怕了，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里开始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时间近子时，房门终于被推开，声响微弱却还是将晓芙惊醒，杨逍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晓芙立刻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杨逍，好像生怕他只是一个幻影，杨逍感到奇怪说：“怎么了，才一天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这下晓芙彻底放心了，长舒了口气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杨逍心下一暖，向晓芙解释：“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了趟渝州分坛，查看财务状况，所以回来晚了，抱歉让你担心了。很晚了你快回去睡吧。”杨逍看着晓芙稍稍红肿的眼睛，自责又心疼。
“你吃晚饭了吗？”杨逍回复道：“我吃过了。”
“那你先去睡吧，我吃点东西再睡。”晓芙这会儿终于感觉到饥饿了，径直往厨房走去。杨逍询问道：“你还没吃晚饭吗？”晓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故作轻松，说：“我之前一直不饿，所以没吃，现在饿了。”
杨逍知道这是借口，但心中更是感动，自己孑然一身过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但现在有晓芙在身边他开始希望自己的生活也能有烟火气息，自己归来时面对的不再是空荡无人的房子，而是炊烟袅袅，熙熙融融的家。杨逍想和晓芙多待一会儿就问：“晓芙饭菜剩得多吗？我突然也有些饿了，不如我们一起吃吧！”晓芙自然以为他是真的饿了，告诉他饭菜还有很多，就去厨房了，不多时两人就吃上了宵夜，只是晓芙没有发觉，杨逍看她的眼神已有了爱意。
接下来的三天日子过得很是平静，晓芙对雁儿照顾得细致入微，精心准备好一日三餐，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杨逍处理好教务之余也会帮她做些家务，三个人就好像再普通不过的一家人，过着平凡和睦的生活。趁着雁儿午睡时，晓芙想到自己这些年在峨嵋除了习武读经，就再也不会其他了，又想起在家时曾学过一年琴技，就提出让杨逍教她弹琴。
竹亭中晓芙坐在琴后，杨逍揽着她附上她的双手，一边带她轻轻拨动琴弦，一边细心讲解，琴声时断时续却如珠落玉盘，此时他们像极了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举止过于亲密，一切仿佛本应如此。
雁儿醒后晓芙就和她在客厅里玩绳结，杨逍坐在亭子里品茶看书，过了一会儿塞克里前来拜见杨逍，说：“杨左使我刚刚收到消息，日前峨嵋派和天鹰教起了冲突，一名弟子被抓关在了一间妓馆中，那妓馆实际上是天鹰教分坛神蛇坛，灭绝师太现已带人前往，鹰王也收到了消息，应该也会前去。”晓芙在客厅中也听到了此番话，顿时心慌起来，疾步走到院中，问塞克里：“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塞克里也不知该不该回答，迷茫的看了眼杨逍，杨逍见晓芙焦急的神色，心中不悦，吩咐塞克里不必理会此事就让他离开了，起身走到晓芙面前，耐心地说：“你不必太担心，你师父怎么说也是一派掌门，去神蛇坛救个徒弟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晓芙仍旧愁眉不展，接着说：“可我刚才听到天鹰教教主也在，我师父她…”
“担心她对付不了？”晓芙没有直接承认，但杨逍从她的脸色中可以看出她确实这么想的，暗想：晓芙可终于承认灭绝武功一般了，心里对灭绝又是一顿嘲讽，之后对晓芙说：“这样吧，明天我去看看，本来我也和殷天正约定明日再见，要是你师父实在不敌我可以暗中助她一把。”
杨逍有多厌烦灭绝师太晓芙清楚得很，现在说要帮她不由怀疑，问：“你是说真的，你不会趁机和天鹰教的人一起对付我师父吧？”
杨逍面色阴沉说道：“你想什么那，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去帮她，我要是想对付她根本不需要别人插手。”说完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她。晓芙意识到说了胡话，杨逍为人心高气傲根本不会做那种事，自己是关心则乱，于是拉了拉着杨逍的衣袖向他道歉，这近乎撒娇的样子让杨逍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但还是佯作怒气未消，要求晓芙晚上做一桌好菜，烫壶好酒，这样自己才会原谅她，晓芙自知理亏立马应承下来。
第二天杨逍早早地潜藏在暗处，看着妓馆中发生的一幕幕，意料之外的是来者除了灭绝师太和她的弟子们，还有武当派的殷梨亭和莫声谷。这二人本是到蜀地打听张翠山的下落的，恰巧遇到了灭绝师太，得知事情原委后出于道义便一同前来。殷野王和神蛇坛的封坛主并非灭绝的对手，不过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峨嵋弟子入内搜查很快便在密室中找到了被囚的丁敏君。此刻殷野王等人皆被制住，灭绝环顾四周心中更是恼怒，扬言要焚毁此处，好在殷天正及时赶到救下众人。
殷天正有心化干戈为玉帛，但灭绝师太却依依不饶，非要与殷天正分个高下，殷天正也不再退让，二人打斗起来。一百招已过还是未分胜负，殷天正和灭绝站在被打翻的灯柱上对峙，一时僵持不下。杨逍看了半天实在是没了耐心，就飞身而出，落在了庭院的中央。
杨逍突然出现，灭绝始料未及，暗中思忖：若是杨逍帮助殷天正与自己为敌，自己断不是敌手。
杨逍视灭绝如无物走到殷天正面前说道：“鹰王今日已是约好的三日后了。”
殷天正目光如鹰，紧盯着杨逍，冷哼道：“不错，但杨逍我告诉你，即便今日死在你手上我也不会解散天鹰教的。”
“哼，是吗！”虽然杨逍语气平缓，但却透着一股压迫感。院中两人剑拔弩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一旁的灭绝师太见他们关系如此紧张，料定他们不会联手对付自己，但又不能这样灰溜溜地离开，这有辱自尊，就率先打破沉寂，质问杨逍：“杨逍，我徒儿那，你把她怎么了？”
杨逍叹叹气，觉得灭绝甚是聒噪，懒散地转过身来，说：“你哪个徒弟啊？”
灭绝气急大声道：“你休要抵赖，你在醉仙楼里将我的徒儿纪晓芙拐走，敢做不敢认吗？”
“哦，那个丫头啊，你猜我把她怎么样了？”“你…”杨逍又朝灭绝挑了挑眉。
灭绝指着杨逍骂道：“你这魔头杀人如麻，我徒儿定是被你害死了。”杨逍看看旁边武当派的人心道：“这时候关心起晓芙的死活了，当初做什么去了，现在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为了晓芙杨逍现下只想赶紧将灭绝打发走，于是鄙视地看着灭绝说：“你既然认为她死了，那她就是死了。师太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此时殷梨亭再也安奈不住了，冲到最前面大喝道：“杨逍你真的杀了纪姑娘？”
杨逍虽不知这个面容清秀，气质儒雅的年轻人为何如此关心晓芙，但心中却没来由的对他生出了敌意，昂头问道：“你是谁？”
殷梨亭心焦但还是尽量保持礼貌，回复道：“在下武当殷梨亭。”
杨逍嗤笑道：“武当和峨眉关系不错，连一个小弟子的死活都这么关心，也是，都是名门正派嘛。”
杨逍傲慢的态度让殷梨亭语塞，灭绝赶紧上前接道：“殷六侠心仪晓芙，自然关心她。”灭绝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说出殷梨亭心中所想，这让殷梨亭更加不知所措，羞赧不语，愣了片刻就跑开了，莫声谷见状也追了上去。灭绝师太本想激殷梨亭与杨逍动武，若杨逍将他打伤便从此与武当结下仇怨，武当日后自会助自己对抗明教，没想到殷梨亭竟慌乱逃跑，灭绝大感失望。
杨逍看够了灭绝的把戏，嘲讽道：“师太这武当的人都走了，你也该走了吧！”灭绝也是无颜再说什么，狠狠地瞪了一眼杨逍就拂袖而去。
灭绝走后杨逍又看向殷天正说：“该走的都走了，鹰王该解决你我之间的事了。”
评论(7)